自从去年夏天,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我阅读了三遍《金刚经》,每次读罢都有些许体会。尽管到如今依然记忆犹新,但以防日后淡忘,在此简做记录。

事实上手头这本中华书局出版的《金刚经·心经》也有些年头了。大约在18年的初秋,本人来日留学前夕,曾将书中后半部分的心经当作了早读读物。当时虽然没太多理解,但确实没有因为晦涩难懂而产生抵触心理。大约半年多之后,此书随着其他包裹远渡重洋从国内再次来到了我手中,然而或许是机缘不对,直至21年夏天我都未曾再次翻看。

21年的上半年单从课业量来讲真是地狱般的一学期。为了在假期正式开始前营造一个过渡期,我终于再度翻开了这本书。令人意外的是《金刚经》全文并不是很长,我只用了那几天坐电车的时间便通读了一遍。在读的过程中,虽然时而对文中的部分词句并不是十分理解,但辅以书中的注释也并没有读得十分艰难。于是浅读过后我对书中反复提及的“过度执着”一事印象极其深刻,也让我随即联想起了小时候曾背过的语段中的一句话“圣人不凝滞于物,而能与世推移”。这句话最早出自于屈原的《楚辞·渔父》,在《史记·屈原列传》中也有相仿的部分,小时候我背诵的应该是史记的语段。

屈原至于江滨,被发行吟泽畔。颜色憔悴,形容枯槁。渔父见而问之曰:“子非三闾大夫欤?何故而至此?”屈原曰:“举世混浊而我独清,众人皆醉而我独醒,是以见放。”渔父曰:“夫圣人者,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。举世混浊,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?众人皆醉,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?何故怀瑾握瑜,而自令见放为?”屈原曰:“吾闻之,新沐者必弹冠,新浴者必振衣。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!宁赴常流,而葬乎江鱼腹中耳。又安能以皓皓之白,而蒙世之温蠖乎?”乃作《怀沙》之赋。于是怀石,遂自投汨罗以死。

《史记·屈原列传》

在全书中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提及不应该执着于实相的问题。比如

凡所有相皆是虚妄。若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

《如理实见分第五》

佛告须菩提:“于意云何?如来昔在燃灯佛所,于法有所得不?”
“不也,世尊。如来在燃灯佛所,于法实无所得。”

《庄严净土分第十》

“须菩提,我今实言告汝:若有善男子、善女人,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,以用布施,得福多不?”
须菩提言:“甚多,世尊。”
佛告须菩提:“若善男子、善女人,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,为他人说,而此福德胜前福德。”

《无为福胜分第十一》

等比比皆是。也就是说当不对事物有过于偏激的执著时也就得到了真理。倘若让他人也领会到此真理,其福德自然也就更多。那么,对这个道理的极致阐释来自于

佛告须菩提:“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,若干种心如来悉知。何以故?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,是名为心。所以者何?须菩提,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。”

《一体同观分第十八》

这句话也是《金刚经》的名句之一。在这种因果的时空观下,状态的本质是过程,过程不停歇就没有实际的状态可得。寻找过去,过去已随着变化幻灭了;追求将来,将来还尚未发生,也就不存在;执着于现在,但正因为这执着导致现在飘忽不定,仍然不可得。然而,我并没有理解清楚这里面所提及的“心”指的是什么,只是有一些无法落实于文字的体会。

同时阅读全书时也很容易将极致的代名词“空”想象为什么都不存在的null,然而其并非如此。依我目前所见,所谓的“空”不是什么都没有,而是什么都有的一种均衡,任何事物、道理都可以随意来去。这样也可以更好的理解递进到这个境界的方法与过程了。

“须菩提,汝勿谓如来作是念,我当有所说法,莫作是念。何以故?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,不能解我所说故。须菩提,说法者无法可说,是名说法。”

《非说所说分第二十一》

正所谓真理之无形必由世间之实理所得,即从所处的有形的世间万物中体会无形的道理。道理无形,自然无法说。但假借有形之物去体味无法可说,即又是在说法。

此外,对于真理无形也有如下阐释。

“须菩提,若有人言如来若来,若去,若坐,若卧,是人不解我所说义。何以故?如来者,无所从来,亦无所去,故名如来。”

《威仪寂静分第二十九》

这一段来自于全书的末尾部分,至此我突然意识到与其说须菩提一直在与自己的“老师”对话,不如说是在与真理对话。因此,真理有形也好无形也罢都非本质,也正因如此就不存在其来去。这不禁让我联想到了《论语·子张》中的一个语段。

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:“仲尼焉学?”子贡曰:“文武之道,未坠于地,在人。贤者识其大者,不贤者识其小者,莫不有文武之道焉。夫子焉不学?而亦何常师之有?”

《论语·子张》

最后,虽然区区三遍远远无法洞察《金刚经》磅礴无尽的精髓,但阅读过程中偶得的体会却足以让人乐在其中。